你如墜冰窟，母親的詢問是如此淡然，但又像是一道驚雷劈落。她就站在你後面，你感覺雞皮疙瘩從背脊爬上頸脖，最後跟罪惡感一起，攀上你的臉頰。胃裡在翻滾，腐爛的午餐讓你想吐。你感覺你的心是卡在空蕩的胸腔裡的，你想說什麼，腦子裡彷彿有人在大喊——

辯解啊！夏言之！

你忽然推開學弟，像是碰到滾燙的鍋子一樣退後幾步。學弟似乎也沒反應過來，微微瞪大的眼睛，錯愕的視線從你身後越過。

「我、我——」你轉過頭，母親就在你身後看著你。她的眉眼間滿是失望，陰鷙的神情充滿壓迫感。你張開嘴巴，鼻酸得要死。你感覺自己快哭了，你確實真的要哭了。

學弟還戴著耳環和唇環，他出門的時候總是按照自己的性子來。然而，他這副模樣，對於媽咪而言，就是個毫無疑問的謊言。

「你騙我。」媽咪說，她的眼睛因為憤怒而圓睜，眼眶通紅，卻沒有湧出淚水。

你是個壞孩子，你騙我。

你騙我很多事，騙我你正常上下班、騙我你每天都過得很忙很忙，但在我過來的時候，你卻在和一個男人約會；你騙我身邊的人叫畢州程，但那傢伙根本不是你的補習班同學，而是一個從別的地方來的，害你變成同性戀的壞小孩。

媽咪最愛的寶貝背叛了媽咪、你作為媽咪的兒子對媽咪說謊。毫無疑問、想也不用想，她對你很失望。

這句指控像是一塊巨石，壓在你身上，讓你喘不過氣。學弟似乎也在思考怎麼辦，但你覺得自己犯錯，但卻在想該怎麼補救。

學弟吸了一口氣，露出微笑，似乎想要說點什麼，但又被媽咪打斷：「你不准說話！」

她累積起來的歇斯底里忽然爆發，瞪著眼睛，像是在看仇人一樣，看著學弟：「你也是騙子！你這個帶壞我兒子的變態！」

「陸嚴臨，你這個跟你爸媽一樣的死變態！」

她吼出這句話的氣勢像是一頭受傷的母獅，女人提著手提包，穿過你，走到學弟面前。她一把揪住男人的領子，用力搖晃：「你們是要瞞著我多久！你這個死變態！把我兒子變成同性戀的死變態——要不是別人跟我說，我是不是還要被你們矇在鼓底？」

你伸手想拉過學弟，但媽咪卻一把把你的手拍開。你瑟縮了一下，學弟則低著眼睛，看不清楚表情。

「這是什麼？這又是什麼？」媽咪歇斯底里地大叫，扯掉了學弟的唇環。金屬刮過脆弱的嘴唇，流出鮮血：「你爸媽的事全部人都知道！你還敢過來跟我兒子說話！你這個瘋子、變態、神經病，我要報警叫人抓你！」

她滔滔不絕，不停地指責眼前的男人。彷彿只要這麼做，就可以撇清你身上那些缺陷。她說陸家的事全世界都知道，只是大家都沒有講。一對有錢的夫婦成了邪教教主的公狗跟母狗，交媾到人盡皆知。那陸嚴臨到底想做什麼？把她的兒子也變成一條跟他父母一樣，可以隨意讓人幹的婊子嗎？

學弟沒說話，甚至也沒有反抗。媽咪死死抓著他，說他明明清楚自己有多差勁，才會拿別的同學的名字當藉口。

她罵了很久，直到過路人都開始駐足圍觀。南區人的尊嚴在此時全部潰散，血淋淋地、撥開那層臉面的皮，露出底下腐爛的肉。

媽咪罵得很兇，但又跟著掉眼淚。她的頭髮因為過大的動作幅度而變得凌亂，你站在原地，連動起來的勇氣都沒有。